不混圈,社交ptsd,自助餐,请随意。
 

【苍俏】其名为罪者(七十三)

如今想来,迄今为止发生的倒真像一场荒诞不经的闹剧。

    梦虬孙原想在防暴队处理完炸弹之后,去医院简单跟俏如来交代一下现场情况,顺便与他探讨关于安装炸弹的嫌疑人的事他是否有什么头绪。

然而作为炸弹线索的第一发现者,避免不了会接受一番细致的盘问。过程中梦虬孙纵使对此心生不耐,但他毕竟也身为刑警,并非不理解这是侦办案件时正常的流程。

看着眼前埋头做笔录的警员,他不禁想起自己写结案报告时挖空心思绞尽脑汁回忆案件细节与侦办过程的那股烦躁。揣着微妙的同情,倒也总算是配合着把史精忠在病房中对那封信件内容的分析转述给了对方。

第二天一早,梦虬孙借着从史精忠那里取信件的由头再度来到了史精忠所在的医院。这才得知那人昨晚发了场高烧,直到半夜温度才堪堪降了下去。

搭档多年,梦虬孙当然也清楚史精忠的身体素质原本不至差到这种程度,高烧的原因想也知道定是伤还没好又劳神费力。

被微妙的心虚挟持着,梦虬孙进门前难得失了爽利,他有些踌躇不定的挠挠头,把一只手搭在门把上,斜过身子透过门上的小窗口往里望了望,想事先确认一下史精忠现在的情况。

那是同他昨日来时几乎相差无几的场景,史精忠安静倚靠在床头,脸朝着与房门相对而立的窗口,沉沉好似神龛中玉石雕刻的精致雕像,视线穿透病房的玻璃窗,一动不动不知在看着什么。

可能是梦虬孙身处的走廊环境相对阴暗,他总觉得笼在史精忠身上的阳光如同洒满粼粼波光的水面,浮动而充满不确定性。

某一瞬间,方才稍暗的光线忽转强烈,病床上霜雪般清冷纯粹的身影被粲金天光映的恍惚,从梦虬孙的角度完全无法分辨史精忠面上的表情,但或许是光影带来的错觉,他总觉得那道身影莫名充斥着孤单落寞。

说起来,他这是在看啥?

突兀自脑海深处跃出的疑问,犹如带着磁力的吸盘将梦虬孙的精力吸引了过去。他不发一语杵在原地,隔着玻璃瞅着史精忠埋在枕头里的小半个后脑勺有些在意地侧了侧脑袋。

从他站在这里开始已然过去了几分钟,然而史精忠的姿势却始终未曾变过。从狭小窗户窥过去的画面宛如定格,没来由让梦虬孙产生出一种像是在凝视美术馆中恒古不变的油画的怪异错觉。

昨天也是这样,在自己进门之前俏如来就好像一直在盯着什么看。

那里有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吗?

那扇窗户下面正对着的是医院后方占地广阔的花园,天气好的时候有不少长期住院的患者会选择在那里散心,可仅是如此,理应不会这样引起俏如来的关注。

更何况,天气这么冷,会出来闲逛的人也没有几个吧。

强烈好奇浮现心头的刹那,始终盘踞不散的心虚感亦随之稀释,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梦虬孙忆起了在S镇解决案件的那晚,他跟史精忠在学校天台那场短暂的对话以及那人说话间有节奏敲击瓶罐的手指——

如果这跟之前那次一样,那对面的人难道是……

然而那个几乎要呼之欲出的答案方才在内心隐约露出了一角,便眨眼又被梦虬孙彻底按熄了苗头。

不对,不可能!

利用光线反射传递摩斯密码比不得手指敲击瓶罐,弄不好就有被人发现的可能,眼下俏如来要想跟苗疆方面取得联系理应不会选择这么危险的方式。

这么一想原本存着的那点好奇非但没能减少,反倒愈演愈烈。但不管怎么说长时间杵在这里,看在旁人眼中也实在是太过奇怪,梦虬孙干脆无视了走廊上向他投来探寻眼光的护士,打算暂时将这件事抛在一边,拉动门扉进入了病房。

听到拉门响动,史精忠应声回头,温润面容自浮光中脱离出来,对着自外面走进来的梦虬孙浮现出浅淡的微笑,“怎么?今天不用出勤吗?”

真是奇怪,在外面待着的时候虽说对俏如来有些歉意,但还远没这么局促,而现在与史精忠正面相对,温柔话音落入耳中反倒让梦虬孙坐立难安。

“是有些缘故。都是我不好啦……”他挠挠后脑,动作僵硬地挪到看护椅上坐了下来,垂首避开了人的视线,语气失了凌厉,舌头也笨拙的好似不听使唤,像极在玩伴面前坦诚自身过错的少年,“非要给你看什么信,害你发烧。”

史精忠身在医院,消息来源没有在外面时那么广阔,原本还以为梦虬孙要说关于昨天定时炸弹的事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变数,凝视眼前人的琥珀色眼眸中盈满了担忧。

听完梦虬孙的话,他才总算放心松了口气,俊俏眉眼在缓和心绪下仿佛也更加柔和几分,反倒是梦虬孙这幅样子让他觉得过意不去,连忙出声笑道,“俏如来没事,也好在你及时告诉我信件的事,总算没人受伤,真是太好了。”

说话间他的视线在梦虬孙脸上转过一圈,反应极快,“如果俏如来没猜错,你该是来拿信的吧。”

“看到鬼!都这样了你还在顾念别人!”即便是清楚史精忠的性格,梦虬孙还是憋不住皱眉抱怨了句,“我不管啦!你赶快休息,我拿了信就走!信呢?”

仿佛没听到梦虬孙后半句话似的,史精忠仍旧如先前那般靠在床头动也不动,只收敛笑意略微阖眸,话音不徐不缓却透着股难以言喻的坚持,“等一下,俏如来还有事要跟你说。”

“说啥?!”本能的从史精忠的话意中嗅到一丝不妙,跟这类能言善道的聪明人打交道多了反倒让梦虬孙悟出了一个道理——绝不能听对方多说一句。

于是,抢在史精忠开口前,他便好似安了弹簧般自椅子上急匆匆跃起,也许是出于急切想将话头堵死在当下的心思,开口的语气也紧跟着急躁起来,“等你好了再说!快把信给我!”

见史精忠不打算答话,梦虬孙又威胁似地语气凌厉逼问了句,“你给不给?!不给我自己找!”

史精忠抬头看着他,似乎是捉准梦虬孙不能对现在的他做什么,对放信的位置只字不提,眼中神采如同沉寂湖面不掀波澜,“俏如来敢断言,即便知道位置,你也找不到。”

梦虬孙哪受得了这个?

分不清是烦躁还是真有点被史精忠气到,梦虬孙只觉胸口一阵气闷,他哼了声,甩下句,“我信你个鬼!”便开始在病房里翻箱倒柜的搜寻起来。

史精忠会住院原本就是意外遭袭,属于他自身的东西根本少得可怜,病房内的摆设没多大功夫就几乎被梦虬孙翻了个遍。

过程中史精忠始终镇定自若,如同高明的预言家对自己所做的预言揣着极度自信那般,任凭梦虬孙在病房里搜索,靡靡翦翦的枫红软睫低垂,蔽覆而下在眼睑上投落两片张开扇面似的小巧阴影。

这种不为所动的安逸祥和反倒令梦虬孙更加怒极,从史精忠脸上窥到了继续搜寻的结果,他索性不想再白费力气。摔上开启的抽屉时发出的震动与声响,连带紧挨一旁的病床都跟着晃了两晃。

梦虬孙撇撇嘴,赌气似的一屁股坐在了史精忠躺着的床上,背对他沉默不语,自那道背影中散发出的不想理人的气息简直要化为黑紫色实质盘桓在周遭。

史精忠瞅瞅梦虬孙,捂着腹部伤处虚弱的牵出一丝笑意。即便梦虬孙不想,这阵晃动明显也影响到卧床不起的他,似乎是不小心牵动了伤处,如今那道已经开始愈合的刀口竟又在隐隐作痛。

“信了?”

“你到底把信藏哪里了?!”与其是在问俏如来,这句话不如说是揣着怒意的自言自语。这个结果梦虬孙不是很服气,他坐在原处兀自思忖,猛得扭过身子瞅了史精忠一眼,“该不会……”

史精忠暂时无法离开病床,凭他一人能接触到的地方实在有限,倘若在近床的柜子里翻不出什么结果,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将信藏在了自己身上。

然而眼下史精忠明显在忍耐疼痛的模样,却让梦虬孙无从下手,想要就此放弃又咽不下这口气,他颇为烦闷地挠乱一头海波般的卷发,对当下情形手足无措。

明知主动探问刚好遂了俏如来的心意,但苦于毫无办法,梦虬孙后来嚷出口的话音甚至带了点自暴自弃的意味,“看到鬼!你到底想干啥?!”

如同是担心梦虬孙气不过起身要走,史精忠疼得面色发白,额上满是薄汗,仍是挣扎着用另一只手扯住了人外套的衣袖,“是很重要的事,现在只有你能做到。你答应了,俏如来就将信给你。帮帮俏如来,好吗?”

焦躁之下梦虬孙无法立刻分辨出史精忠这会儿的表现究竟是真是假,落入耳中的柔软话音语气由于虚弱放缓许多,蜜金眼眸更是出于急切恳求罩着朦胧雾气,泫然欲泣般让人难以狠下心开口拒绝。

“我……”梦虬孙凝视着眼前的人,一时语塞。若不是尚且保有一丝理智,险险就要点头应下。

梦虬孙不是不想帮助史精忠,只是不愿让史精忠再为这些工作上的事情费神。即便一时半会儿不处理又如何?反正还有其他同僚在,世界离了他俏如来又不是不转了。

他实在是想不通,史精忠为什么就是不肯安心修养,直到身体康复。

如同是看出了梦虬孙心中所想,史精忠抿了抿唇,又继续说道,“拜托你……俏如来需要尽快处理,如果这样继续下去,不出意外很快又会出现新的牺牲者。这次是定时炸弹,下次是什么谁都说不准。俏如来必须赶在这之前结束这一切。”

其实只要留神细想就不难发现,打从进门开始史精忠所使的亦是审讯中的常用手段之一。

人在情绪激动时所做出的决定往往并非出自本心,而梦虬孙本身个性就容易冲动,此时尽可能激怒对方,再抛出自己想要得到的解答的问题或是要求协助的事情,就有很大概率达成自身的目的。

本来史精忠并不想将这套心理战术套用在自己所剩无几的友人身上,可他也明白倘若直言一定会被断然拒绝。现在的情况已容不得他瞻前顾后,无奈之下也只能出此下策。

但梦虬孙最不喜被人欺骗利用,也不知待他发现这点之后还能否原谅自身。

从史精忠的话意隐约猜到对方想要做些什么,然而终究是被人纠缠的不耐,梦虬孙干脆不去再多想其他,语气不善直截了当甩出了句,“烦!有话快说!”

“过几天,我想出院去……”

后半句话还未说出口便被一声惊雷般炸响的怒喝截断在了中途。

“出你阿嬷!我不准!”

也好在单人病房隔音效果甚佳,否则要是在普通病房,梦虬孙这声吼恐怕要让人直接给他从医院撵出去。

倒也不怪梦虬孙爆粗,他实在是没能忍住,如果是交代他去做什么事那还好说,他如今最不想从史精忠嘴里听到的就是“出院”二字。

这人到底有没有搞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哪有人被捅了一刀差点丢了性命,躺没多久又到处跑的,是嫌自己命太长吗?!

虽说现在外面流传俏如来跟苗王已经毫无关系,但梦虬孙却明白这不过是做出给人看的假象。梦虬孙与苗王接触不多,不清楚苍越孤鸣听俏如来这样说之后作何感想,只知自己已经气到想找根绳子把史精忠绑床上让他哪都去不了的心都有了。

梦虬孙涨红了脸紧拧眉间,他很想把袖口从史精忠手中抽出,却又担心控制不好力道再扯到人的伤口,也只能用气冲冲的话语一股脑发泄自己的怒意,“你看看你自己又是中刀又是发烧!半条命都搭进去了还想做啥?!要是苗王在就好了,他不会让你这么胡来!”

人在气头上,说出来的话多少没有经过大脑思考,话刚一出口梦虬孙就有些后悔了。明明想见却不能见,俏如来心里一定很不好过,或许他总不该在此时提到苍越孤鸣。

果然,史精忠的神色黯淡了下来,“可俏如来已经跟苍狼……”他垂下目光略作停顿,随后又再度望向了眼前人,把话头抛在了一边,“你是我的搭档,也是俏如来的朋友,俏如来现在能寻求帮助的对象恐怕也只有你了……”

“不可能!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话虽是对着史精忠说的,然而站在梦虬孙的角度更像是句坚定自身意念的宣言。

不可否认,他内心一隅的确在史精忠的连番劝说下软化了下来。或许这世上,根本没有谁能抵抗得了俏如来这般一再恳求。近距离落入粲金瞳眸的眼波朦胧雾气渐浓,积蓄的水汽粹着闪烁浮光看得梦虬孙心惊,他连忙又补上了句,“哭也没用!我可不会心软!”

“这样……俏如来不勉强。”似乎终于是放弃了,史精忠松手放开梦虬孙,靠在床头叹口气口中喃喃,“看来我也只能用自己的办法来达成期望了……”

“你的办法?什么办法?!”梦虬孙原本着实是松了口气,哪曾想史精忠这话还有后续,内心顿时警铃大作,“看到鬼!你现在起身都困难,是要爬出去哦?!”

“就算是爬出去,俏如来也要一试。”

“你真是……”梦虬孙感觉自己好像是被什么难以吞咽的硬物噎了个正着,想骂史精忠两句骂不出,想劝他又无从下口。

尤其是这种时候,他就越发觉得苗王身上有种不可思议的魅力。朋友之间尚且不论,他至少用不着跟俏如来日夜相对,要是俏如来跟苍越孤鸣相处也时常如此,苗王还能一直忍让,甚至仍对他一往情深也着实不易。

在梦虬孙看来俏如来的确是个好人,却绝不是个好对象。但凡他是个弯的,硬要他从臭墨鱼和俏如来里选一个,他宁愿选午砗磲。

大抵能跟这些聪明人谈感情的也不是一般人吧。

终于,梦虬孙还是弃械投降了。

自己待在史精忠身边至少还能在遇到危险时保护他,但如果此时拒绝,梦虬孙简直无法想象史精忠为了后续行动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算啦!我帮你就是!不过你记得,不爽快不要逞强!要是让我发现,你就给我回这老老实实躺着!”

“多谢你……”

“说吧,去哪?”

史精忠想了想,有意无意地又往窗口方向瞥了眼,日光璨璨在地面和床铺覆上温暖金箔,耀目光芒晒得他微微眯起了眼睛,“本来的目的是关押持刀伤人事件嫌疑人的看守所,不过这事急不得。现在,俏如来想立刻去趟其他的地方,有劳你推轮椅带俏如来前往了。”

稍作停顿,史精忠转向梦虬孙,从床头边缘的被单下抽出被他藏起的信连带一张叠做四方的纸片向人递过,又继续带着平和轻浅的微笑补充道,“另外,如果你这两天有空闲。还要劳烦你跑一趟持刀伤人事件犯人的住所以及纸条上的这个地址,如果俏如来推测无误,后者现在应该是人去楼空,不过理应还残留一些线索。”


查看全文
 
评论
 
 
热度(5)
 
上一篇
下一篇
© Yomitsuki|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