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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俏】其名为罪者(六十七)

这段时间大家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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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医院安静得仿佛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史精忠所在病房的别栋就更是如此。

现在早已过了门诊时间,单人病房中又单独配备了卫浴,走廊上全然不闻人声。只有冬日寒风被阻隔在玻璃窗外,觑觎着咫尺尚未被冰冷吞噬的温暖之地不甘地肆虐呼啸。

或许是这几天睡了太久,史精忠闭着眼躺在床上,却无奈的发现根本没有分毫睡意。一直以来颇为自信的生物钟似乎停止了运转,即便再如何努力强迫自己入睡,清醒思绪却仿佛钳合的齿轮咯吱咯吱转个不停。

早知如此,就算白天软磨硬泡拜托梦虬孙带来几本书打发时间也好。

分明现在一动不动躺在这里休养才有利于让他更快恢复,但对史精忠来说却反倒变成了一种难熬的折磨。

为了排解无聊打发时间,也为了设法让自己更快入眠,史精忠干脆借着这段时间仔细回想了一遍先前发生的种种事件。

假如先前上官鸿信在背后筹划这一切的目的,不过是史精忠架设于模糊不清线索上的猜测假设。那么经过这次事件之后,就好似剥去了蒙在事实表面那张纤薄磨砂的罩纸,脉络清晰明显了起来。

联想到那个人对已故老师展露出的异乎寻常的执念,再回想默苍离教导自身时那种几乎不夹杂任何私人情感,近乎苛刻的严厉。有那么刹那史精忠好像能够切实体悟到老师选择放弃上官鸿信时的想法。

恐怕也正因老师做出了如此选择,那个人才终究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两人到底都是由默苍离亲自选定的学生,史精忠也不得不承认,他与上官鸿信之间的确存在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微妙相似。

现在看来,默苍离的教导方式虽说成效显著,但同时亦伴随着无法预知的危险性。

史精忠忍不住思忖,倘若他在弑师之后无法把持本心,越过边界一路坠落下去,最终会不会也是上官鸿信这副模样?

能力如果用错了地方,带来的,果然只会是可怖的灾难。

倘若不是被耳边突然传来的异样响动惊扰,他可能还会一直这样放任自己思索下去。

拖动拉门的轻微震动搅乱建筑物中充斥的静谧氛围,地板上随即映出了漆黑走廊上逃生指示板幽绿的荧光。

史精忠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与此同时左手亦悄无声息探向床边的置物柜拉开一道隙缝,借着床体阴影的遮挡,谨慎无声地摸出抽屉里躺着的水果刀,拇指抵在塑料刀鞘的边缘,将它藏进了被子里。

即便身体仍旧虚弱,但倘若真到万不得已,就算虚张声势也好,至少还能凭借手中利器对来人造成一定威慑。

身为刑警的警觉将全身感官的敏锐提升到了极致,然而他面上却仍是装出一种不曾察觉异状沉溺睡梦的样子,耐心探知着来人后续的举动。

随后进入病房的人似乎极为小心的掩上了房门,动作轻的好似一道墨色凝结的影。下一秒,从玄关方向响起了自内部上锁的微弱“咔哒”声。

有那么一会儿,那个人的气息停留在了门口,仿佛在迟疑着该不该继续靠近,陷入了踌躇不定。但即便身处墨汁涂抹般的黑暗,史精忠却仍是能够清楚感知来人视线落在他身上的热度。

门口那人犹疑着,隔了半晌才好似终于拿定主意,刻意放轻脚步缓慢靠近了史精忠的床头。

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隐约悬在躯体上方,史精忠明白那个人此时多半正垂首俯视着自己。或许是精神高度紧张的关系,就连压在身上的人影都如同带上了微弱的重量。

微妙的对峙在不辩时日的黑暗中持续了不知多久,最终在来人突然俯身的动作中宣告终结。

史精忠感觉盖在胸口的被子被拉拽起一角的同时,裸露在外的右手手腕也被温柔热度攫在了掌心。

被子下面紧握水果刀的手随着人温存举动松懈下来,史精忠迟疑着睁开双眼,刚好对上白天出现在病房中那位让他感到颇为在意的医生隔着黑框眼镜凝视他的视线。

这么近距离一看,史精忠才后知后觉发现这副眼镜根本就是起装饰作用的平面镜,想来这人本来的视力可能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那眼神中所包含的意味却远比他所想要复杂的多,惊讶、慌乱、怜惜、深情、担忧,种种情绪在照眼刹那流星般稍瞬即逝,然而最终遗留下的,竟是一种没来由压抑愠怒的冷意。

“俏如来没有按呼叫铃,现在也已经过了诊视的时间。”假装没有注意到医生神色瞬间发生的巨变,史精忠略微扬起嘴角噙上一抹从容而礼貌的笑意,“这么晚,大夫有什么事吗?”

史精忠没睡这件事显然在医生的意料之外,但或许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窘境,他干脆垂首将方才打算进行的事情继续了下去。

替史精忠掖好被角之后,他直起身坐在人床边的看护椅上扶了把眼镜,“就算是受了伤,你的警觉还是一如既往。”平淡话音听不出什么情绪,沉沉有如风暴前暗涌深藏的海面。说话间他向着史精忠始终藏在被子下另一只手的方向瞥了眼,“我没有恶意,你可以把刀放下了。”

就算受伤卧床限制了行动,但好歹也是训练有素的刑警,况且史精忠取刀的时候动作也极为小心,平常人可能根本不会有所觉察。

不过对眼前人来说,与其说这种敏锐判断的出发点是“觉察”,倒不如是基于对自身行为模式的了解而做出的一种预测。

“哈,有所防备总是聊胜于无。”史精忠并不觉如何尴尬,他轻笑一声,当着眼前大夫的面将捂在被中的水果刀放回抽屉原处。

随后又将视线转向了眼前人,浅笑若春风渗进眼角眉梢,好似连带昏昧空间都明亮了几分,“如你所见,俏如来身体虚弱无法坐起,可以请大夫把俏如来的病床稍微调高些吗?”

对于史精忠的请求,大夫并未立刻作答,他没有动,只是迟疑着垂下眼帘,态度似乎有些犹豫。

史精忠见他如此,倒也明了眼前人究竟在顾虑什么。于是,他又补上了一句,“没关系,这样不会碰到伤口。”

“可以了吗?”依史精忠话意将病床上半部分调整到了微微倾斜的角度,那人转头向史精忠确认道。语气仍是不自在透着隐约的寒意,好像分明对眼前人万分关切,却仍是有什么事哽在心头无法轻易消磨。

“嗯,多谢。”总算得以用一种不怎么费力的姿势与眼前人对视,史精忠轻轻点点头,语声柔软地道了声谢,“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好好谈谈了。关于这间病房你可以放心,是鳞族师相拜托鳞王安排的,龙子白天来探望的时候又再三检查过,我相信不会有问题。”

稍作停顿,他收起笑意,细细端详着黑框眼镜后的那双眼睛,轻缓却也慎重地开了口,“那么,请恕俏如来冒昧一问。你是狼主,又或是苗王呢?”

大夫面上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无奈,他有些僵硬地笑了笑,再度抬手扶了把鼻梁上的眼镜,“果然就算扮成这样终究还是瞒不过你。医术我并不擅长,平时是王叔,今天是我特意要求。”分不清究竟是说给史精忠,还是为了坚定自己的决心,苍越孤鸣略微阖眸,“仅此一次。”

“所以,你果然是苍狼……”得到确认后的心情反而被刹那涌上的复杂情绪扰动,慌乱的无以复加。

先前在不明身份时与人对峙的气魄转瞬不见了踪影,史精忠咕哝一声,目光闪烁避开对方的视线垂下了头,乍然感到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的狂乱跳动了起来。

心跳声有如擂鼓在静谧空间咚咚震颤敲击着,史精忠不确定离他如此之近的苍越孤鸣有没有听闻。

分明是那样急切想见到眼前的人,亲口告知他自己平安无事。但内心却因难以言喻的愧疚与亏欠感生出了几分惧怕,尤其是先前苍越孤鸣那种噙着愠怒的冰冷态度,更是让他感到局促不安。

就在史精忠内心纠结着是否要在苍越孤鸣开口前向他主动道歉的时候,也许是把眼前人仓促回避自身的行为理解成了其他,苍越孤鸣思忖着,以异常沉缓冷定的语气向史精忠解释了起来。

“放心,人都被我支开了。王叔在帮我看着,这段走廊的监控现在发生了故障。不过就算有人发现,你会帮我隐瞒的不是吗?”眼前人始终不打算抬起头,苍越孤鸣只好盯着史精忠浓密倾覆的纤长羽睫,再开口的话落在史精忠耳中也好似夹带了弦外之音,“只要声称伤口疼痛难耐。”

“苍狼,对不住……我本来不想瞒你这件事,但如果被你知道,你肯定不会同意……”史精忠本就不佳的面色随着苍越孤鸣的话更是苍白了几分,他抿了抿唇,微弱话音被心虚与对眼前人的歉意劫持,听上去简直如同自言自语混乱无措。

苍越孤鸣皱皱眉不置可否地略微偏过头,提高音量盖过了史精忠的呢喃,“我不想听你道歉,已经很多了。”仿佛是在强行压抑着自身的情绪,他转而望向别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才勉强挤出了透着憋窒的逼仄话音,“俏如来,你是否记得答应我的事?我遵守了与你的承诺,但你……不该是这个样子……”

在此之前,千雪孤鸣已经把俏如来的大致伤势告知了苍越孤鸣。他当然也明白自己的王叔生怕他为此过于担忧,尽量针对史精忠当时的身体状况挑了些轻快的问题与他提及。

但苍越孤鸣也不是好哄骗的三岁小孩,他在道上腥风血雨混迹多年,一个人腹部中刀又在地底孤立无援的被埋了十二个小时究竟是什么概念,他实在再清楚不过。

只差那么一点,他可能真的要失去眼前的人了……

而这,又怎能让他不感到害怕?他已经不想再失去任何珍视的人,也无法保证能承受得了失去的代价。光是想想由于最初答应俏如来按兵不动,却害得人险险送命,战栗与寒意便几乎将他吞噬殆尽。

“俏如来是答应过你……事情结束之后就会安然无恙回到你身边……可是现在还不到结束……”就连史精忠自身都觉得这话说来像是在狡辩,可他现在脑中混沌,也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说辞来平息苍越孤鸣的怒火。

然而,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毕竟这话听在苍越孤鸣耳中不啻火上浇油,史精忠立刻从偷瞄到人眼中愈发炽盛的怒意得到了印证。

“还不到结束?”与其说是出离的愤怒,倒不如说苍越孤鸣被史精忠的话惊呆了,他一字一顿重复了一遍史精忠话中最后几个字,冷笑出声,“俏如来,你是打算在我面前彻底装傻,还是真的不懂我在意的是什么?我让你答应我的初衷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俏如来不是那个意思……对不住……苍狼,我……”怎么也无法平复恐惧不安的心情,史精忠一手捂着心急之下隐隐作痛的伤口,另一只手无意识攥住了病床边缘,语气中透出束手无策的意味,一时讷讷不成语。

“哈,现在倒是知道怕了?”虽然说话的对象是史精忠,但对苍越孤鸣来说这种行为却无异于自伤。

他感到喉间好像哽着烧热的铁块,连带双眼也一并灼热的泛着疼,只是担忧弄坏千雪孤鸣好不容易为他做的伪装,眼眶中滚着的泪水才迟迟未能掉落,“每次都这样说,每次道完歉下次依旧如此。已经够了。早知你会出这种事我就不该答应你,当时就该不顾你意愿把你带去苗疆!”

犹如怒涛涌来的迫力几乎要让史精忠无法招架。他跟苍越孤鸣不是没有过争吵,但无论哪次都没有这次一般严重。

或许是平日里不管发生什么事苍越孤鸣总会温柔的做出让步,现在这样反倒更让史精忠感到惊惶万分。好像对方已对自己心灰意冷,不抱任何希望,就连维系在两人之间看似无坚不摧的牵绊情愫也顷刻间变得摇摇欲坠。

他感到胸口沉闷发痛随着每次呼吸愈发加剧,那种好似要将他整个人生生撕扯成两半的痛楚甚至盖过了伤口的疼痛。

史精忠颤抖着双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尚未成声思绪已然纷至沓来。

但,那也只是没有声响的风暴罢了。

他终于还是别过头抿紧了双唇,长睫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着,从紧闭的眼角滚落下泪来。

苍越孤鸣没想到史精忠会哭,他怔在原地,一时间心下乱做了一团。史精忠平时极少落泪,也许正因如此,此时从对方憔悴脸庞坠落的泪珠仿佛化作了锋锐无比的利器,自眼中刺入心底更是痛得揪心。

复杂心绪相互碰撞产生了极为玄妙的结果,内心积攒的怒气竟在转瞬间烟消云散,对于眼前人的疼惜与担忧几乎压倒一切,而较之更甚的则是自身在情绪激动下斥责眼前人的懊恼和悔恨。

苍越孤鸣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坐到史精忠床边,探出身去捧住了人的脸颊,手忙脚乱地想帮人拭去泪水。

也不知是不是自身的错觉,虽然史精忠只是在默默无声地落泪,但他总觉得那眼泪好像怎么也止不住似地,反倒在他的碰触之下落得更为汹涌。

“对不起……俏如来,我……我不是故意要这样说,我真的很担心……”苍越孤鸣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大脑像是在滚筒洗衣机里转过一圈混乱的嗡嗡作响,安慰的话语也显得格外焦急无措,“王叔说你现在情绪不能激动,我不该这样责怪你,是我太着急了。”

片刻后终于平复下了动荡心绪,昏昧不明的黯淡光线下史精忠轻轻抬起了湿漉漉的眼眸,即便不去仔细揣摩那双自咫尺距离凝视自身的湛蓝中凝聚着的将近满溢而出的情愫,他亦是能够体谅苍越孤鸣当下的心情。

那种害怕失去他的惶恐不安恐怕已在人心中压抑了许久,而这次不过恰好是一条牵引情绪爆发的导火线。

说到底还是自身的错,是身为刑警的责任与使命占据了他的大半内心,才将这份感情置于了悬崖边缘岌岌可危。

如同迫切想要感受自对方身上传递过来的温暖热度一般,史精忠的掌心贴覆上了苍越孤鸣捧住他脸颊的手背,氤氲朦胧水光的瞳眸好似流水映照的月轮,将万千情愫收敛其间,哀戚而专注,“俏如来明白。是俏如来对不住你,我甚至不知该如何与你解释。事情结束之后我会跟你回苗疆……”

考虑到眼前人的心情,他仍是有些惴惴不安,隔了一会儿,又语声柔软的小心翼翼哄劝了句,“苍狼别再生气了,好吗?”

“你这样子我哪还生得起气。”见史精忠总算是止住了眼泪,在苍越孤鸣心头沉沉压着的重物才总算是化消开来。

他无声苦笑着以拇指温存摩挲史精忠泪痕渐干的脸颊,放缓的话音带着几不可闻的颤抖喑哑轻飘飘荡开在周遭空气,“对不起,刚才对你发火……我可能是疯了吧,只是想让你平安无事,害怕失去你,就这样不顾你的身体状况斥责你。可以请你原谅我吗?”

史精忠想要告诉对方错在自身,情急之下一时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他拼着虚弱的体力低垂首用力晃了晃脑袋,收紧的手指急切攥住了苍越孤鸣的手,“该是俏如来要请苍狼原谅我才是。”

苍越孤鸣没有答话,他一瞬不瞬凝视着眼前于他而言珍之又重的人半晌,神情中早已没有了责备之色,只是用一种包涵沉重思绪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

向下游弋的目光飘向了史精忠自方才开始便一直捂在腹部的手上,又像是被无形火焰灼伤似地躲闪开去。苍越孤鸣暗中咬牙,不禁为自身的迟钝懊恨不已,停了一刻才像是冲动之下做错事想要拼命弥补的少年,艰涩无比地开口,“对不起,很疼吗?”

不想继续加深对方的自责情绪,况且疼痛确实也随着松懈下来的心绪减轻不少,史精忠安慰般轻笑着一再摇头,“俏如来没事……苍狼不再生气就好。”

生怕人在自己面前逞强,苍越孤鸣随后又盯着史精忠那双粹着稀微笑意的晶亮瞳眸关切打量了半晌。

“真没想到会这样一见面就吵架,”总算是稍微松了口气,说话间自嘲似地轻笑一声,苍越孤鸣认真端详着眼前人犹是有些苍白的面容,动作轻柔地将贴在史精忠脸颊上一缕被泪水沾湿的发丝拨到了一边。

他微微偏过头凝视着那双低垂着的温顺眼眸,满心缱绻情愫终于难以按耐,说出口的话音却轻的犹如叹息,“俏如来,我真的很想你。忍不住想要见你一面,却没想到吵醒了你……”

“俏如来也同样。”史精忠实在无法说出高烧不退时看到的幻觉,除了父亲余下的十之八九似乎都跟苍越孤鸣有关。

在处理自身情绪方面,他实在是过分的不善言辞。于是,也只能这般如同附和对方话意似地轻声喃喃。

所幸,他看到苍越孤鸣听到这句话之后眼底泛起的那抹稀微笑意。

即便无法明确诉诸言语,眼前人仍是接收到了他所传递的心意。

“左右俏如来也睡不着,苍狼若是有空,不如陪俏如来多坐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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